這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奪冠。
240.9環。巴黎奧運賽場，24發從大山射出的子彈，擊落了中國體育代表團的第三金。
射出這24發子彈的青年在預賽僅排名第六，幾乎無人看好。決賽第19槍之前，他仍位列第三，奪冠似乎遙不可及。
但5槍之后，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名字——謝瑜。
01
從留守兒童到神槍手
2000年，謝瑜出生于貴州省畢節市納雍縣化作鄉。和大部分山區兒童一樣，在他小時候，父母為謀生計常年在外務工。好在有叔叔謝忠良照顧他長大。
謝忠良常帶謝瑜繞村跑步、打籃球。熱愛體育的種子在謝瑜心中悄悄埋下。
2014年，發現侄子在體育方面頗有天賦的謝忠良，把謝瑜進入畢節市體育運動學校。也就是在這里，謝瑜開始與手槍結緣。
十年之后，已成為新科奧運冠軍的謝瑜仍記得在男子手槍訓練班第一次看到槍的感受——“有一種新鮮感和興奮感”。
然而，算上奧運會，這才是謝瑜第三次參加世界級比賽，人們熱衷天才的傳說，但往往會忽略背后的不易。
射擊是枯燥的。日復一日地訓練，正值青春期的謝瑜也有倦怠的時候，但對射擊的熱愛，如同一團火焰在少年心中持續燃燒。
他堅信，朝前走，定能出人頭地。
2017年初，憑借優異成績，謝瑜進入貴州省隊。
一人、一槍、一靶，在每天數百次的瞄準下，謝瑜的射擊能力突飛猛進。僅僅一年，他就在貴州省射擊錦標賽獲得男子少年組10米氣手槍、50米手槍慢射兩個項目的金牌。
次年，謝瑜又順利入選中國射擊隊。但他的射擊之路并未就此一帆風順。同年，謝瑜隨隊參加韓國世青賽。雖然這次比賽謝瑜獲得團體銅牌，但他的個人成績僅排名第八。
根本無暇思考是否能站上槍王之巔。后面的故事是網友熟知的——成績不穩定，謝瑜兩次落選國家隊。
第二次回到省隊后，主管教練牛農成發現了謝瑜的心態發生變化，他堅信這個天賦少年一定會閃爍光芒，于是帶著謝瑜去了一趟興義市，一路走一路聊。牛農成鼓勵謝瑜——“運動員就是要走向世界，大山里的孩子，要走出去看看！”
謝瑜明白，射擊是一項與自己較量的運動。他放下對輸贏的負擔，尋找不足之處，繼續向前。
終于在2023年，這位“大山里的孩子”沖破低谷。謝瑜在阿塞拜疆世界錦標賽上，獲得男子50米手槍慢射團體、個人，男子10米氣手槍團體三枚金牌。隨后在杭州亞運會，他又拿到10米氣手槍團體銀牌。
2024年，謝瑜在中國射擊隊巴黎奧運會最終隊伍選拔賽第一場比賽，就以總成績593環打破了男子全國紀錄。5月，他又在射擊世界杯阿塞拜疆巴庫站比賽中，摘得個人金牌。
02
偏偏走到了最后
2024年7月，謝瑜隨隊出征巴黎奧運會，參加男子10米氣手槍和10米氣手槍混合團體兩個項目的比賽。
而上一次中國獲得男子10米氣手槍金牌，還要追溯到16年前的北京奧運會，22歲的龐偉。
資格賽中，原本被寄予奪冠厚望的隊友發揮失常，謝瑜的成績僅為第六——一個勉強晉級決賽的成績。
但他偏偏走到了最后。
7月28日，巴黎奧運會男子10米氣手槍決賽打響。根據賽程，選手們完成兩組每組5槍射擊后，將進入無比殘忍的二槍淘汰制，直至決出最終的獎牌歸屬。
謝瑜在第一組以50.2環暫列第二。第二組他打出了49環，以99.2環排名第三。射擊比賽是毫厘之爭，他落后于第一名意大利選手蒙納2.2環。
射擊講究精細的控制能力，比賽中一個微弱的呼吸，都可能影響最終賽果。
巴黎沙托魯射擊中心安靜無比，每位觀眾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二槍淘汰制下，場上的選手不斷減少，競技體育殘酷的一面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轉機發生在第19發，謝瑜打出10.0環，名次攀升至第二。第20發，謝瑜以0.5環的優勢來到第一。此時，場上唯有謝瑜與蒙納、馬爾蒂尼三人。
極致的心理考驗之下，在前兩組比賽保持領先的蒙納先崩了。第22發，壓力之下，他只打出8.3環，退出冠軍的爭奪。
而謝瑜始終單手插兜，低眉凝神，不動如山。
他總是最后一個才開槍。第23發，謝瑜打出10.0環，與對手保持著0.4環的微弱優勢。
決勝的第24發，馬爾蒂尼打出了9.5環。謝瑜上膛、舉槍、瞄準、擊發，直至最后才低頭，長長吐出一口氣。
10.0環！謝瑜的成績，讓中國射擊隊時隔16年再次在該項目奪金。
03
把自己磨成一發子彈
整個賽場沸騰起來，但面對勝利，謝瑜只是摸了摸鼻子，羞澀地笑了笑。
場外解說忍不住感嘆，“此時此刻，謝瑜完全有理由歡呼雀躍，可以盡情地釋放自己的激動之情！”
相比謝瑜不可思議的沉穩，與法國巴黎相隔8000余公里的中國貴州，獨自守在電視機旁的謝洪燦，在見證兒子如何一發一發，完成了奧運賽場的驚天逆轉后，忍不住拍手大聲叫好。
謝洪燦抬起的胳膊“黑白分明”，那是常年在外勞作的痕跡。
情緒穩定的謝瑜，只有在談到父親對家庭的付出時才會略微失控，他哽咽說父親因為干重活，渾身都是傷，而父親所有的收入全部用來補貼家用，一年換不了一件新衣服。自從他有了收入，每年過年回家都會給父親買上幾件新衣服。
大山的人都知道，莊稼地里，沒有一粒麥子可以不勞而獲。殘酷的競技體育賽場更是如此，沒有任何一次奪冠是理所應當，是輕而易舉。
從許海峰“0的突破”，王義夫6戰奧運，到龐偉時隔13年再奪冠，中國射擊隊向來不缺傳奇。
在大山深處，在夏日毒辣的太陽下，在深冬凜冽的寒風中，在日復一日的射擊練習里，命運的槍悄悄上膛。
“大山里的孩子”謝瑜終于把自己磨煉成一發無堅不摧的子彈，射向奧運賽場的靶心，射向競技體育的極限，也射向更大的世界、更遠的未來。
記者：賀劭清
制圖：徐洋
